整整一個寒假，池若都生活得愉快而充實, 再加上不用再去江家大宅定時點卯, 更是覺得整個人都超脫了，不必再被凡塵俗事所擾。

不過，想要避開江家其他人不難（江家的其他人根本就完全當作家裏沒有過池若這個人了）, 江驍的電話卻不能不接。池若一直忘不了, 江驍告訴自己他打算投資紀暄的還沒開起來的不知名經紀公司的消息時自己的震驚——毫不誇張地說, 那一刻, 池若真心實意地覺得江驍瘋了……

“大哥。”

“江驍瘋了”的念頭雖然曾在自己的腦海中劃過，但是這畢竟只是一時沖動的想法，緩過神來之後池若也知道江驍並沒有瘋，他是在頭腦清楚的情況下作出的這個決定，並在作出決定前，就已經深思熟慮，想清楚這件事或許會引發的一系列後果了。他的選擇，也是身為一個成年人確定自己能夠承擔後果的選擇。

這樣的大哥, 池若是十分欽佩的——她自詡, 如果正處於江驍位置上的人是她，她是絕對沒有勇氣主動承擔放棄唾手可得的一切這樣的後果, 選擇另行投資和創業的。

這樣的欽佩感，也讓池若在之後面對江驍的時候，態度更加謙虛柔和，如果說，先前雖然感激江驍, 但是每次面對江驍的時候自己的態度還多少帶著一兩分“假”，那麽現在，她是真心實意地認下了這位“大哥”。

“若若。”江驍那邊似乎在參加什麽聚會——基於當下還在正月，且正月十五還沒過，池若猜測，他或許是在參加某家庭、家族的聚會。不出池若所料，江驍的下一句話就印證了她的猜測是正確的，“我現在在我外公家……”

他停頓了一下，電話那邊，似乎有另外的人正在和江驍說話。江驍捂住手機話筒和那人輕聲說了句什麽，池若聽不大清，好在江驍並沒有讓池若等得太久，很快就繼續說道：“若若，你離開卓春的事，我媽已經知道了，她很欣賞你的決定，想和你一起吃一頓飯……剛才她問我，能不能去蘭若小築吃飯？”

江驍的媽媽……於馨卓？

池若還記得，自己同這位第一任江太太有過一次同桌吃飯的經歷，那一次，剛有狗仔隊鬧出烏龍，爆出她是江驍女朋友的消息，於馨卓知道後就對她生出了好奇，提出要見池若一面。那一頓飯，於池若來說，是少有的同長輩同桌吃飯還感到輕松愉悅的經歷，現在再回憶起來，依舊覺得於馨卓臨走前的那一個擁抱，十分貼心、溫暖，盡顯長輩對晚輩的慈愛。

不過，再一起吃一頓飯……

如果可能的話，池若第一反應還是拒絕，可是面對江驍，以及於馨卓的熱情，拒絕的話又很難說出口，在唇邊轉了個彎，到底還是咽了下去，換成了答應的話，“好啊，大哥，阿姨什麽時候有時間？”

“這幾天恐怕不行。”電話那邊依舊嘈雜，答案卻並不出乎池若的意料，現在還在正月，正月十五元宵節都還沒過，於馨卓就算再生性灑脫，既然身在龍城，想來也是應酬不少。恐怕最近一個星期都沒有時間，

如果時間定在一個星期之後，那麽池若也有足夠的時間，可以從容安排，讓聶小倩將約定好的時間空出來包場。

電話那邊，江驍同身邊的人說了幾句話，才說：“我媽說下周四晚上有時間，過去吃飯的話也不至於耽誤蘭若小築雙休日的生意。”

“當然可以。”周四的晚上並不是一個很難安排的時間，池若當下就答應下來，和江驍確定過後，結束了電話。

***

“我早就聽說小若之前帶帶藝人在龍城大學裏開了家餐廳，一早就想來嘗嘗，就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周四晚上，江驍接著於馨卓按照約定好的時間，準時出現在蘭若小築門外。池若一早就等在這裏，江驍的車一停在蘭若小築門口，就主動走過去扶於馨卓下車，並在江驍停好車後，一左一右傍著於馨卓走進了餐廳內。

今天的菜譜，自然也是池若和聶小倩精心安排過的，卡著他們到達的時間，先擺上了幾道涼菜。於馨卓自走進蘭若小築開始，就一直環顧著這間小店的裝飾，不時讚美兩句，又主動嘗了幾口聶小倩親手制作的涼菜，“唔，好吃！我之前就聽說聶小姐廚藝好，今天終於嘗到了。”

聶小倩正在後廚準備後面的幾道菜，這樣的誇讚只能由池若代收，“倩倩若是聽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不過，不是我誇自己朋友，倩倩的廚藝的確是我平生僅見的好——就連某些五星級飯店裏的廚師，都比不上她！”

比起池若來，於馨卓算是見過更多大世面的了，更時常出入五星級飯店，說起這個話題，比池若更有資格。聽了池若的話，她立時就露出認同的神色，“可不是——說實話，五星級飯店的飯菜味道，很多都說不上好，他們更多賣的還是服務。”

江驍也附和母親，“是啊，比起味道，許多炒作起來的大廚，論廚藝還不如小若呢。”他見母親臉上露出訝異的神色，忙說：“媽可能不知道，小若跟著聶小姐學過一陣子廚藝，做出來的飯菜也很可口。”

“沒想到小若還會做飯。”於馨卓發自內心地感嘆，“這一點就比我強多了——打小我爸媽就希望我能學會做飯，雖然不曾強逼著我學，但是話裏話外也總嫌棄我以惡搞女人連鍋鏟怎麽拿都不知道。我也興起過學做飯的想法，不說別的，出國在外的時候，偶爾想吃些家常可口飯菜，外面的廚子可滿足不了你的味蕾。如果自己學會了做，想吃什麽都能自己動手，也很不錯——可惜，我好像天生就沒有這根弦，到了現在，都沒學會幾道菜。”

江驍也適時拆自家老媽的臺，“我媽就會煮雞湯，放幾根雞翅，切兩片生姜，一會兒就煮好了，味道還不錯。除了這道菜，別的她都談不上擅長。”

“能會煮雞湯已經很不錯了。”於馨卓嗔怪地瞪了兒子一眼，又為自己辯解，“這總是道家常菜，而且世界各地，沒聽說哪裏不能吃、沒有雞肉的——其實我還會做一道鹵肉飯，可惜豬肉在某些地方犯忌諱，鹵肉需要的材料又覆雜，不說別的，若想有好的味道，豆腐乳就必不可少，可是除了國內，及國外一些有CHINA TOWN的大城市，別的地方又去哪裏找豆腐乳？總不能行李箱裏一直帶上一瓶，這樣看，料理起來就不如雞湯簡單便捷了。”

這個說法，池若也深以為然，只是她畢竟還沒出過國，對於國外是否真的那樣不便利，也無從說起。不過，這簡單便捷的姜片煮雞湯，卻可以學起來，如果當真美味，加上面條就是一道快手早餐。

這般聊著，不一時熱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於馨卓才將話題轉到正題上，“小若，你離開卓春娛樂的事，我已經聽你大哥說了。”

池若難免有幾分尷尬，雖然她也知道，於馨卓未必——肯定不會反對她的決定，但是，於馨卓畢竟是卓春集團名以上的董事長，自己從她掛名的公司辭職，無論如何都算不上合作愉快了。

“我覺得你這個決定很好。”於馨卓主動加了根雞翅放到池若盤中，“你還那麽年輕，總不能一直生活在籠子裏。你大哥上大學的時候，我就讓他出國，大學畢業後也讓他先去別的國家、別的公司闖蕩幾年，等積累一定經驗了，再來卓春直接做管理崗。我一直覺得，他若是大學畢業後直接就回國進卓春，那人就廢了！你看江卉卉……”

提起江卉卉，於馨卓沒有再往下說，而是帶著幾分鄙夷地將話題轉移到江春生身上，“老江把卉卉沖程哪個樣子，在公司裏還搞唯我獨尊那一套！”

說起這兩個人，池若就不方便多開口評論了，她其實根本就不願意談起這兩個人。江驍呢，天天都和江春生、江卉卉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無論他心裏如何看待自己的親生父親和異母妹妹，起碼在共同生活的時候，表面上，他還是很尊重這倆人的。

於馨卓的話，無論是池若還是江驍，都沒有開口應和，於馨卓也不以為意，順著話題就說到了新公司的事，“小若，你打算自己創業，新公司的規劃做好了沒有，什麽時候開業，有預備藝人了沒有？”又說，“你大哥已經和我說了，他事打算投資你們這家新公司的，這個決定我也支持——若是你們這邊資金有什麽問題，我也可以讓我娘家人給你們投資，你盡管放心，是不會坑你們的。”

池若看得出來，於馨卓問公司的事只是出於純然的好奇，不是想要指手畫腳，但是她問的這些問題，有許多都涉及到天庭，不方便回答。而且，這許多事都是完全由紀暄負責的，池若就算想說，也不知道，回答不出來。

她只好揀著能說的說，“其實也不是我創業啦，是我之前在卓春的時候帶我的那位經理，新公司成立的事大部分還是他在張羅——他剛從卓春辭職，就出差去了，也是為了新公司成立的事。至於進度，現在不是正過年嘛，我就不大好問了。等過完年，他也差不多出差回來，才能定下來新公司什麽時候成立、開業，到時候一定回告訴於阿姨您的。”

於馨卓輕輕皺了皺眉頭，欲言又止，池若又忙告訴於馨卓自己在新公司中的定位，“我嘛，關於成立公司的事一點都不懂，之前在卓春的時候就只負責藝人這邊的事，談資源簽合同之類的，等到了新公司，藝人的工作這塊兒也是由我負責。暫時公司裏只有我一個經紀人，還有我助理，藝人也只有一位，就是我之前帶的顏瑤，她最近一心只惦記著談戀愛，工作接得不多，我打算，如果倩倩想要覆出的話，也可以簽到我這裏。當然，新的練習生、藝人也正在物色之中，只是現在公司還沒有註冊成立，也不好現在就和人家簽約。”

雖然池若已經盡量將這家公司的前景描繪得靠譜一些，但是在於馨卓聽來，還是好似過家家，十分兒戲。

但是，池若並不是她的親生女兒，有些話已經到了嘴邊，卻不好說出口。“你們公司，別的人請好了沒有？”她只好這麽問，“也不能只有經紀人和藝人啊。”

“已經有一部分人選了。”池若只好更努力地讓這家公司顯得靠譜一些，“財務人員已經請好了，一名會計一名出納，還有經紀公司最重要的宣傳公關，也是現成的團隊，之前我在卓春的時候……”她頓了一下，到底還是微微掀開了自己的半張底牌，“當時其實就和這個團隊合作了，幾次通稿都發得不錯，這個團隊本來就和紀先生有交情，現在正好收歸到新公司裏。至於其他崗位，暫時還都沒確定人選，怎麽都要等公司開起來，才好正式招人。”

事實上，許多小公司，也就是老板、一名工作人員再加上會計——甚至很多小公司連自己都專屬會計都沒有，直接就是和某會計工作室合作，比起這些來，池若即將創業的這家公司，還算是規模大一些的了呢。

於馨卓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創業艱難，只是時代在變，人的觀點在變，自己成功了之後，就算是想讓小輩在外歷練，也總是希望他們的工作環境能再好一些，不要那麽辛苦。聽池若說了這麽多，她也終於稍微認同了這家公司確實有發展潛力。

“聽上去你們這家新公司也不算事臨時起意了。”

說起這個話題，池若又感到些微的不自在了，好在她上面還有個紀暄，什麽事都能往紀暄身上推。“紀先生——紀暄和我說，他確實早就想著自立門戶了，他肯帶著我去新公司，也是覺得我的工作能力還不錯。這些新公司的事，基本上都是紀暄提前規劃好的。”

頗有些不要臉地誇了自己一句，於馨卓卻會意地笑了起來，“士為知己者死，他肯承認你的能力，你跟著他出去成立新公司，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說不定就能站上更大的舞臺呢。這個紀暄……我也知道，你大哥和他關系還行，在我面前提起過兩次，是個很有能力的人。”

這幾乎還是第一次，池若從一個完全的“外人”口中聽到紀暄的名字，忍不住好奇，“於阿姨見過紀……暄嗎？”

“紀經理”或是“紀先生”這兩個稱呼喚熟了，礙於紀暄的身份，池若其實很少對他直呼其名，就算是在外人面前提起，也很少直接說出這個名字。偶爾一次兩次，還沒有什麽心理負擔，直呼其名的次數多了，池若自己都覺得有些不習慣，但是對著於馨卓，如果一直用“紀先生”來稱呼紀暄，又顯得十分奇怪……不過，這也是因為池若很少同外人談論紀暄，多說幾次他的名字之後，也就慢慢習以為常了。

“我在一個活動上見過他一面。”於馨卓對紀暄的印象，確實不僅僅只是通過兒子的提及產生的。

“於阿姨覺得紀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池若沈吟了一下，也覺得自己表達得不是十分清楚，“我不是指他的工作能力，而是……於阿姨覺得他是一個很好溝通的人嗎？”

雖然紀暄從來沒有兇過池若，但是每一次和紀暄溝通工作上的事的時候，池若總是有些底氣不足，生怕自己哪裏沒做好，就挨了訓斥。當然，這也是因為她確實在工作上還有些不成熟的地方，需要紀暄偶爾提點，這也就難怪池若在面對紀暄的時候總覺得心裏發虛了。

“怎麽，紀暄在工作上對你態度不好？”雖然認同小輩要想成長就需要歷練，但是生性護犢，一想到有人對自家孩子態度不好，眉頭立時就皺了起來。

“沒有，沒有。”人上人當慣了，於馨卓一皺眉，池若就也被這氣勢嚇到，忙為紀暄解釋，“紀暄也不能說態度不好，就是……比較嚴肅吧，不茍言笑，我就總怕自己說錯話、做錯事。”

江驍聽了，也笑著搖頭，“紀暄確實一張面癱臉，遇見再好笑的事都不笑一下，天大的事也不會震驚，就像是臉上打了針似的，表情吝嗇得很。”

於馨卓難得見兒子說話這樣風趣，也聽笑了，“說起來，這倒是不像我見到的他了。我記得我見他那次，雖然臉上表情不算豐富，但是該笑的時候也會配合著笑笑。”

不過，於馨卓見到紀暄的場合，畢竟是商務宴會，在紀暄願意的時候，應該還是可以做到入鄉隨俗的。池若自己是沒怎麽見識過紀暄商務應酬時的樣子的，聽著也覺得新鮮，又同時暗暗期待：自己什麽時候能見上紀暄的這一面，甚至見識一下他在天庭面對玉帝時的樣子就好了。

抱著這一點憧憬，池若和於馨卓、江驍好好八卦了一下紀暄，一頓飯賓主皆歡，吃到將近9點半，於馨卓臉上露出了一點疲態，大家才決定結束這頓愉悅的晚餐。江驍想要付款，聶小倩卻無論如何都不肯收，於馨卓可不是吃白食的人，但是以她的身份，就算是看在池若的面子上，聶小倩也不會收這一餐的錢，最後還是池若出面，讓聶小倩收下了錢，並在心裏暗自決定，下一次再有機會同於馨卓見面，一定要送一份像樣的禮物。

江驍先去外面暖車，於馨卓不急著出門，而是拉住池若，將她帶到一邊說私房話。池若猜出於馨卓有什麽話想要叮囑自己，如果不能讓江驍聽，那說不定就是關於江家的事。

“江春生最近給業內發了句話，你知不知道？”於馨卓一開口，就是一條重磅新聞。

池若一臉茫然地搖頭，自她決定離開卓春，並將這件事在江家內部公開後，她在卓春內部就被邊緣化了，雖然離職的事沒有受到任何阻撓嗎，卻也沒有再聽說什麽內部消息。至於圈子裏面的消息，以她最近的閑散狀態，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於馨卓秀眉微蹙，眼底露出一抹不屑，“我一直覺得，江春生生意做得越大，行事越不成章法，特別現在他身邊的人又不能約束他，讓他心理愈發膨脹，真的拿自己當什麽人物呢！”埋汰了一句前任老公，於馨卓才告訴池若，“每年春節前，圈內各種商務參會都多，江春生往年也就挑著參加那麽一、兩個，今年卻是只要形成允許，就來著不拒——我現在也不怎麽理會圈子裏的事了，這還是我大哥告訴我的。我娘家那邊的人原本以為江春生是在私事上又要有什麽大動作，怕對江驍有什麽妨害，細打聽之下才知道，原來是他已經對圈子裏的人放出了話，說要抵制你和紀暄的這家新經紀公司。”

“抵、抵制？”池若滿臉驚訝，她不解地反問：“於阿姨，我們這家公司開沒開起來呢，也至於抵制嗎？”

於馨卓臉上不屑之色更濃，“所以我才說，他現在行事是越發沒有章法了。小輩們想要自己出去闖蕩，這是很該鼓勵的事，他倒好，一心只覺得這是你們對他權威的挑釁，為了一點小事就興師動眾，非得展現出自己行業大佬的權威性才行！圈子裏的人現在也就是表面上還捧著他，實際上卓春現在在娛樂圈內的地位如何，他自己不知道？全靠老底子撐著，新人沒幾個能獨當一面的，人氣高的又被他給冷藏了……”

雖然看上去只是掛名的董事長，雖然近幾年來從來不參與公司決策，如同一個隱形人，但是只聽於馨卓一開口，幾句話就將卓春的現狀剖析清楚，池若就知道，無論是因為也有自己的心血在其中還是因為兒子，於馨卓對卓春的態度，並不像表面上顯露出的那樣漠不關心。

“於阿姨，這事我真的是第一次聽說，謝謝您告訴我。”

“不用同我客氣。”於馨卓自信地一笑，“等公司真的開起來，到時有什麽事搞不定的，你都可以來找我。”於馨卓朝池若眨眨眼，這才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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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三途號》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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